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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灯自称“逃离者”,她把命运归结为“早生了十年”

贾行家 好书探 2024-01-29

“世上的书太多了,多到使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有罪的事。”贾行家在新作《世界上所有的沙子》一书的自序中如是说。


2020年8月起,贾行家在得到App开了一个音频专栏——“文化参考”。一年260期,每期12分钟,在他这里就是3300个字,找一个文化艺术类题目,和用户讨论。快满一整年,攒了90多万字,挑挑拣拣,凑了这部书。


关于书名《世界上所有的沙子》,贾行家翻来覆去,斟酌了很久。他在智者安妮·迪拉德的《现世》中读到:“愈古老的沙粒愈接近圆球形……一颗沙粒沿着河床滚动——先是奔跑,然后停下,再继续奔跑,如此持续数百万年——它的棱角被逐渐磨平,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里,会被吹到沙漠。(不管掉在哪里,最后沙子只会堆积在某几处特定的地方)在沙漠里,它将自己打磨成圆形。世界上大多数的浑圆沙粒,不管它们此刻在哪儿,都曾在沙漠里度过一段随风飘扬然后坠落的岁月。”


世界上所有的沙子,自有一种风度。这些历经时间之事、磨洗事物之时,其中有暗自涌动的天命,宏伟雍容的呼吸。时间从不急迫,急迫的是我们;世界并不残酷,残酷的是我们的无知,以及对无知的容忍和放任。


也许,我们需要的不是真相,不是智慧,而是让自己的心智如同风中之沙,镇静而清澈地回到这些潮汐中,去观看命运如何展现,世界如何塑造。


以下是他围绕《我的二本学生》展开的论述,原标题为《只不过是早生十年》。



《我的二本学生》

《世界上所有的沙子》


只不过是早生十年

文 | 贾行家


黄灯的《我的二本学生》是近年来的非虚构文学佳作。她当年从二本院校毕业,被分配到国营纺织厂,下岗后考上武汉大学中文系研究生,在中山大学博士毕业后任高校教师,成为广东金融学院(也就是书里说的“F学院”)的教师。


黄灯把自己的命运归结为“早生了十年”。她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,比学生们早生了十几二十年,躲开了留守儿童的命运,躲开了大学并轨之后的高学费;在考研时也享受到了相对公平的对待,武汉大学并没有因为她的第一学历是专科而拒绝她。而她后来教的学生们就没有这份幸运了,他们纵然成绩再好,也往往因为本科不是985、211而被挡在了名校的面试关。


之后,黄灯又享受到了博士文凭的高价值,以及相对于今天来说比较合理的房价,得以在中国的一线城市安身立命,获得了一份体面的工作。同样让她感慨的是,她家乡的同龄人就算当初没有考上大学,也早早到南方打工,碰上了历史机遇,大多发展得不坏。不少人投资办厂,起码也买了房子,完成了基本的财富积累。她并不认为这仅仅是个人努力和眼光问题,这是一种群体性的幸运,起决定作用的是时代。假如晚出生十年,就算付出再多,也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机会。


黄灯自称“逃离者”,她丝毫不觉得得意,更多的是一种“逃离之后的害怕”。“早生了十年”的一代目睹大门关上的最后一刻,庆幸自己落在了门的这一边。她不能想象,自己的那些学生,那些和她当年起点、资质、家境都差不多的农村孩子们,在毕业以后面临着什么样的煎熬和失落。


在书里,我们可以看到:如今大学生的前途命运已经构成了不同的磁场,划分得干净利落,并没有多少例外的机遇。国内的顶级大学毕业生可以去全世界最好的城市发展,重点大学对应一线城市和省会城市,一般大学则对应中小城市乃至乡村。同时,学历还在不断地贬值。一个年轻人想跨越不属于自己学历层级的城市和阶层,需要面对无数艰难险阻。在这本书里,这些大学生们的处境是时代进程所引发的直接后果。在个体层面,有的学生还在顽强地和命运抗争,比如考了三次,终于考上重点大学的研究生。而从整体来说,他们早已无力扭转局面了。


黄灯教过的二本学生们,半数来自广东省的经济落后地区,大多出身平凡,可能是本村第一个走出来的大学生。刚到广州时,他们对改变命运的高考充满了感激,但是很快就重新理解了这套规则,变得温良而沉默,不再有什么野心,更不会把自己当作社会精英看待。他们最大的奢望就是找到一份说得过去的工作。


广东金融学院地处广州市天河区的龙洞,这在老广州人心目中是一个很偏远的地方。在任教的十几年里,黄灯目睹龙洞的房价从两三千元飙升到了四五万元。结果就是,毕业的学生们是几乎不可能在这里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。


黄灯有一个男学生,毕业后在龙洞租房住,是同学们中的传奇人物。因为他自己动手设计改造,把小出租屋打造得格外精致温馨。用书中的话说,和城中村黯淡、无序的巷子比起来,这是一个“洋溢着美和秩序的空间”。这个小伙子无论工作多么辛苦,都会回来享受这个充满朝气的家,这里实现了他对生活的理解,也是他毕业以后唯一能抓住的东西。


比这个二本学生的处境好很多倍的人,也同样身处黄灯所描述的命题。我看过一个帖子,找不到原文了,不过我猜那个描述大体属实。讲述者在上海陆家嘴上班,是从常春藤名校毕业的金融学博士,年入百万。令他感到愤懑和苦恼的是自己能看得上的房子要两千万元,以自己的收入仍然买不起,可是又不想委曲求全,只好租住在这套两千万元的房子里,哀怨地看着它的价格继续上涨。他不服气地说:凭什么和自己履历、能力相当的同门师兄们,仅仅早生了几年,早回国入行几年,这一切就唾手可得?


我们不能说这就是矫情的“何不食肉糜”。人们彼此的哀乐大多难以相通。身处不一样的位置,人的欲望自然也不一样,唯独欲望无法实现的愁苦情绪近似。只是,面对这样冰冷的现实,居然连深谙市场规则的金融精英们也无法保持情绪稳定,那就说明似乎确实有一些问题出现了。


黄灯说,普通年轻人能够获得什么样的机遇和条件,他们到底相信什么,以及实现人生愿望的可能性,是这个社会最基本的底色,也是决定国家命运的重要因素。


来源:得到图书

初审:江玉婷

复审:张中江

终审:张维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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排版|童 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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